从收秋的第一天开始，当太阳从东方升起来照耀着这个村庄时，农家院坝就像变着花样一样交出了一道别样的风景，宣扬着归仓前最骄人的风采。晒秋，是村庄在整个秋天里必不可少的劳动场面。

早些年，农家的院坝基本上都是用石板镶嵌拼凑而成，缝隙之间用泥土黏合。一场雨过后，无名的小草就会充分展现其旺盛的生命力，在院坝空旷的舞台上迎风起舞。每到晒秋时节，父亲首先是毫不留情地将那些小草拔除，用竹扫帚清扫干净。然后从牛栏里取来牛屎，和上草木灰，将其稀释后，再用小扫帚轻轻摊平扫匀，填塞院坝的每一个缝隙。经阳光照晒，秋风吹拂，整个院坝就像是一幅怪诞的美术作品，错落的石板、不规则的勾缝，还散发出牛屎和草木灰混合的特殊气味。这是丰收的气味，飘在村庄上空，绵延整个秋天。

院坝大的，各种粮食都拥有一块小地盘。院坝小的，只得轮流做主，你方唱罢我登场。但时间不等人啊，特别是成山的玉米或是稻谷收回来时，其他劳动成果就得挪窝。于是，人们又想着新招，将一些小产量的放置到簸箕、斗腔里面，移到土坝里、房顶上。整个村庄就热闹了，红红的辣椒，黄黄的玉米、稻谷，还有色彩多样的各种豆类……勾勒出一幅五彩斑斓的图案。那是出自村庄之手，不可复制。

收回来的谷子或是脱粒的玉米，都是用箩篼装的，倒在院坝里，就是一个小山丘。用带有齿状的粗木耙，把这一个个小山丘摊开铺平，来回耙均匀，摊得越薄越好。晒谷子还得多一个工序，就是要不断用竹耙打“引草”（搭谷子时混在谷子中、碎了的稻草叶子）。这个不断重复的动作，看似简单，却很费劲，也马虎不得，毕竟粒粒皆辛苦啊！

接下来，就是守着院坝，得防着鸡鸭和树上的鸟雀来偷吃，防着淘气的猫狗到翻晒的粮食上滚来滚去，一不留神，它们就会恶作剧地在上面留下它们的杰作——一泡尿。

晒玉米和稻谷都是很累人的，要想干得快，除了太阳光要足够的强烈外，就是晒的过程中还要翻得勤。翻晒的方式有两种，一种叫“打埂子”，将院坝中耙均匀的粮食用木耙推出几条小小的埂子来，露出部分石板直接暴晒在太阳下，在间隔二十来分钟后，将埂子的上面部分耙下来，把原有的下面部分覆盖在上面。另一种就是在摊晒的粮食中直接赤脚走路，但脚板需尽可能地贴着石板，每走一步，就划开了一条纹路，那粮食就往两边散开，就像犁铧在田里犁出的一道道沟壑，人们直接取名为“踢谷子”或是“踢包谷”。不管是哪种方式，其目的就是通过提高石板的温度达到烘烤的效果，那滋味却是让人有说不完的苦楚。夏天的太阳又毒又辣，特别是中午时分，烈日当头，却是翻晒的最佳时机。尽管头上戴着草帽，重复着翻来覆去的动作，一趟下来起码也要花上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衣服全部湿透是常有的事情。

晒秋时最怕的是变天，有些天的阵雨说来就来，那时村庄里没什么渠道获悉天气预报，全凭老农的经验，白天看云朵，晚上观察月亮。但有时观察的也不是那么准，明明艳阳高照，说不定一会儿就是雷声轰隆，乌云密布。只要一打雷，大家扔下所有的事情，手忙脚乱地抓起撮箕、扫把、木耙等工具，耙啊扫啊撮啊，连气也来不及喘，终于把院坝中摊晒的粮食收成了堆，用塑料薄膜盖好。可雷阵雨有时就像个顽皮的孩子，跟你躲着迷藏呢！忙活了半天，雨却不见落下来，云散了，天也亮开了，那太阳依然悬在天空发出夺目的亮光。后来，人们索性就在自家屋檐下拴上一卷薄膜，当有雨来时，解开捆薄膜的绳子，那薄膜就铺展开来罩在了院坝的上空。雨过天晴，又把薄膜卷在屋檐下，省时省力！

村里人习惯用“晒了几个太阳（晒了几天）”来衡量是否装仓，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他们捡起几粒稻谷或玉米，放在牙齿上轻轻一嗑，看看裂开的谷粒或玉米粒达到了理想状态，脸上就会不自觉地露出欣慰的笑容。

风车抬出来摆在院坝，在“吱溜吱溜”的声音中，一些杂物被清除，更多的粮食终于归仓了。又一个有序又充实的秋天就这样结束，而丰收的喜悦却将延续很久，很久……

文/兰采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