摹冬
2019年11月06日 09:25:53 来源:本站原创 编辑:周铉 责任编辑:吴双
冬,是用来摹写的。 冬之晨,是冷峻的。晨光未醒,鸟声未醒,寂寂然,默默然,唯有高树上的枝柯是醒着的,尤其是樗,突兀之间就有三两枝马蹄枝仓仓皇皇落下来,砸在干硬的地面上。默然而立的人抬首望向高树,总以为有鸟雀醒过来梳理羽毛蹬断了枝条,可谁知却又静默如初。默然而立的人嘿然一笑,便径自而去。至于黛赭色的山野,最是易于摹写的,山的线条逶迤绵延着,草茎直直地立着,结着冰晶,抑或被冰晶斧削过一般。漫步在草茎弥漫的山道,你总是不能信步,生怕脚踝触到冰晶迷丽的草茎,若是不小心触及了,那冰晶便如玻璃碎裂一般散列开来,簌簌地落进丛草间,让人在惊喜之余,平添了一份隐隐的愁绪——为这晶莹的童话。 及至晌午,村野炊烟四起,冬又是暖意融融的。 炊烟起时,阳光醒来。初出烟囱的炊烟,总是恋着烟囱的,袅娜弥散着,绕着青青瓦舍,绕着屋脊,婆婆娑娑,若刚醒过来的梦,萦绕不回。于是,屋脊上的灰雀就被这草木清香的炊烟笼着,跳跃着,写意一般。这时候,阳光斜斜地照过来,炊烟的影子映在对屋的墙面上,缓缓地弥散开来。童年的我总是喜欢趴在木格窗棂间,望着炊烟的影子出神,似乎那影子里结着我童年的梦。童年的炊烟深处弥散着的是母亲锅碗瓢盆的叮当声,和饭菜深入肺腑的清香,于是,炊烟的味道便是饭菜的味道了。 而今,我更知道,炊烟的味道是阳光的味道,草木的味道,母亲的味道,更是饥馑年月的味道。那么暖,那么清新,绵密而悠长。 至于冬之向晚,便有了皈依的禅意。 鸟雀归巢,箭一般斜插过来,掠过突兀的高树,擦着瓦舍,瞬息之间隐遁而去,唯有三几片暮色被抖落在风中。牛羊归圈,或踢踏,或葡挞,起起落落,将跟在身后的暮色踩得七零八碎,牛羊进圈之后,这暮色,却又合拢而来,将整个村庄裹挟起来。四处弥漫着的,是草木清香的烟火味,是煨暖土炕的味道,这绒绒的冬的味道。等暮色笼罩四野,一切事物归于原初,冬之夜便走进了这画幅。 冬之夜,是酡红的。 酡红的火炉,酡红的火苗舔舐着的茶罐,茶罐里氤氲着的殷红茶香。当然,必有三五个被酡红火光映红了的面庞,他们围拢而坐,谈笑风生,说一些庄农的话题,说一些乡邻的故事,说一些对未来的打算与设想,这些话题,就像这馨香浓郁的茶香,丝丝缕缕地氤氲着,洇染着,将过往的事说开去,将幸福的事说成绵密和悠长。兴趣浓时,主人悄悄然抽出自酿的米酒,每人斟上一杯,在火炉边上热乎着,间或之间,举杯相邀,一来二去,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至于窗外阒寂的夜色,就交给檐前的灯火了,它们共同守候着宁谧的静夜,守候着高远的穹苍。 冬夜漫长,漫长的冬夜就是冬之画幅的留白了。这留白里,唯有突兀的一两声狺吠,洇染出梦境,和梦境之外的遐思。 冬之画,是素描者的摹本。 冬之画,是速写者的钟爱。 画里画外,唯有爱与念想,是永恒的色彩。 文/任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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