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家训家风
2019年05月17日 09:16:37 来源:本站原创 编辑:周铉 责任编辑:孙振营 作者:
我的母亲是一个平凡的农村妇女,她的一生,没有什么丰功伟绩,简单的概括,就是少时放弃读书帮父母背兄弟,年轻时进城帮姐姐们背孩子,中年含辛茹苦培养子女,老了进城里帮女儿带孩子。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呀,从小就搭起板凳学做饭,现在老了,还在围着锅台转,不觉就是一辈子了。”
外公能干,母亲小时候的日子其实还不算苦,她们兄妹七人,母亲排老四。她的姐姐们都读书嫁到了城里,母亲读了几年书,就让给两个兄弟读,回家帮父母做家务。及长,又去城里帮姐姐们带孩子,耽搁了青春,到了二十七八,才经人介绍,和同样大龄的父亲结合。
从嫁给父亲开始,母亲才真正体验“苦”的滋味,知道当家的艰难。那时爷爷早逝,婆婆守寡拖着几个子女,父亲又是家里的长子,面对这穷困潦倒的一大家,母亲没有任何抱怨,里里外外挑起了家庭重担。
后来,父亲的兄弟姐妹们也各自安了家,我家从老屋搬出来,买了旧房子住,仅有一点微薄的家当,又要改建住房,父母借了不少外债。到我们长大读书,又面临繁重的学费和生活费。对于一个没有固定收入的农村家庭来说,好像永远都在不断爬坡,但这令很多人不解,也不敢想象的事情,母亲做到了。她靠着肩上的菜背篼,用勤劳俭朴,供完两个女儿读大学。
记得小时候,每当我们偷懒贪玩时,母亲嘴边常挂着一句话:“气力无根,用了再生。”每天不管再苦再累,她也要忙完所有家务再休息。凌晨,鸡鸣头遍,山村还在熟睡中,她却早早起床忙碌开了,扫地、烧开水、做饭、宰猪草,她总能把每件事安排得井井有条,不给自己留一点空闲儿。
每逢赶集天,前夜母亲就开始收拾她的菜背篼了,记忆中总有这样一幕:母亲坐在昏黄的灯下,细心整理着刚从地里收回的蔬菜,大南瓜放在下层,不易压坏,青豇豆一根根择出,用干草捆成把,铺在中间,再在上面轻轻搁上一条条脆嫩的丝瓜、黄瓜,最后,再盖上几张新鲜的大菜叶遮好,以免蹭掉皮。黄黄的灯晕下,年轻的母亲透着朴素而沉静的柔美。
次日天还没亮开,她就独自一人背着满满一背上路了。卖菜的钱,一毛、五毛,角角分分,她攒着,压在衣袋里,就是舍不得摸一分来买点别的,她盘算着要买些茶米油盐,还要凑来给孩子们交学费。有次回家后她饿得差点昏倒,父亲劝她不靠节约那点,可说了无数遍,她也不听。老来她常喊胃痛,想来怎不是那时就落下的病根呢?
母亲常对我们说:“人穷志不穷。”小时候,她带我们去城里的大姨家玩,看见表姐们吃好穿好,又有电视看,我羡慕极了,她们逗我说:“不走了,就留在姨家当女儿。”没想到认真的我却被逗哭了。回到家我委屈地朝母亲嚷道:“随便怎么有钱,我也不去。”母亲望着我语重心长地说:“看来你已知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的道理,你要记住,别人家再好也是别人的,只有自力更生,努力读书,长大有能力了才有资格谈享受。”
从中学开始,我就独自到县城求学。记得村头岔路口的山坡上有一块我家的菜地,每当我背着包离开家时,母亲总说顺路去干活,要陪着我走上很长一段,待到要转到大路尽头时,我不经意回头望去,总能看见母亲瘦小的身影,像一株强劲的蒿草,远远立在风中,坚定而执著。每次放假回家,走到路口,我习惯性地抬眼望去,也总能看见母亲正在那块地里劳作,她仿似无意,却像等我许久一样,朝我远远招手。可是,那时的我是体会不了这种特别的感情的。
也许是我多愁善感,也许是我自卑不适,也许不该有任何理由,那一年中考我失利了。放榜后,母亲来了,站在校园的林荫小道,那天的阳光火辣而炙烈,一向亲和的母亲眼中竟充满了焦虑和严厉,她问:“没考上怎么办呢?你说吧,你一个女孩子回农村去准备干什么?你会干什么?”我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盯着地面。许久,母亲把一叠零钱塞在我的手里:“这是生活费,妈妈太知道农村的艰难,实在不行,就再补读一年吧。”听着母亲变得柔软的话语,看着她发间根根银丝,看着她那双满是老茧的手,我惭愧不已,在以后的学习中再也不敢稍有放松。
读大学了,母亲为我们打点好行囊,“‘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女孩子家最重要的是自尊自爱,才不会被人轻贱,不要贪图打扮。”回想迷惘的青春岁月,母亲的话语仿似戴在头顶的一个“紧箍咒”,时时提醒远在他乡的我,检省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父亲六十岁时因病离开了我们,只剩母亲和婆婆在老家相依为命。婆婆年迈身患痴呆,守在她床前不离不弃、悉心照顾的,是母亲,而婆婆临终时,双手紧紧握着舍不得松开的,也是母亲。
如今,母亲一天天老了,她来城里帮我们带孩子、做家务,闲暇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电视,或者爬爬山、散散步,自得其乐。
有些话记不清母亲说了多少遍了,也许从某些角度看来,母亲的思想太传统,太片面,可是,这朴素而简单的话语却字字入心,让我无论何时何境,都不迷失人生的航向,都能坦坦荡荡。
文/江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