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镜头里的春
2025年04月21日 08:44:08 来源:本站原创 编辑:周铉 责任编辑:周祥章 作者:
每年春天,各处的花仿佛得到了某种密令,根据海拔地势的不同,次第抖开绸缎似的花瓣。
云林天乡是一个小众景点。我在周边旅游景点上搜索到这个地名,说是四季花开。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适合周末游。短途旅行,没有舟车劳顿,我特意带上独居的父亲和婆婆同行。
到达景区时十点左右,停车场已停靠着不少车子。父亲和婆婆都已年过八十,他们不用买票,直接刷身份证通过闸门。
婆婆和父亲极慢地走在宽阔平整的旅游大道上。大道两边是五颜六色的矮株花卉,阿拉伯婆婆纳像蓝色和白色的星星,均匀地撒在土地中;金鱼草开出红红黄黄的艳丽花朵,像集会狂欢时举着的火把;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低低地铺在大地上,仿佛栖息着的一片彩色的云霞。各种花草呈圆圈、方块、条形、弧形、扇面打造,它们是大自然和人类共同织成的精美锦缎。
婆婆盯着看了许久,指着一株婆婆纳问我,这种花草带回去能栽活吗?我回答,能啊,只是一株不如这样成片的有气势,好看。能移栽就好。于婆婆而言,移栽或许意味着希望。
继续朝前走。昂首远望的父亲笑着问道,看那儿,是不是假花?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一种硕大的白色球状花跃入眼帘。我几步跑过去,瘦小的枝干上累累地挂着皮球一样的花朵,稀疏的几片叶子淹没在花球之下,仿佛枝干上除了花朵便一无所有。我回应道,真的像是假花。然而,当我用指尖细细地摩挲着细嫩如婴儿肌肤一样的花瓣时,我触摸到了它的生命律动,兴奋地告诉父亲,是真花。跟着走近的父亲和婆婆细细打量着花朵,感慨道,竟有这样大朵的花!我掏出手机识别,是绣球荚蒾。这种花农村少见。我挽着父亲和婆婆的手臂与花合影,下次相逢,便如故人,我们定能认出彼此。
行至一片花树前,瘦小的婆婆踮起脚跟,拉下一根枝丫,端详粉红的花瓣和绿色的叶片,浑浊的双眼中写着大大的问号。我笑着逗婆婆,认出来是什么花了吗?婆婆目不转睛地盯着花朵,苍老如老树皮一样的手轻轻抚摸着娇嫩的花瓣,鼻头凑近闻了闻香味,不是桃花吧?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花。但我有识别神器,可以很快揭晓答案,不是桃花,是海棠。
鸟儿掠过开得异常繁盛的海棠,惊起一阵花雨。婆婆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阳光透过她苍老的皮肤,照见那些褐色老年斑如同沉睡的花儿。“人就像这些花,”婆婆的声音混在簌簌的落花声里,“开的时候热热闹闹,谢了就静悄悄的。”顿了一下,她又接着叹息道,“哎,你妈妈在的时候多勤快啊,从来没有闲着的时候,说走就走了。跟花一样,说谢就谢了。”说起母亲,我鼻尖发酸,没有接婆婆的话。
看花的人来来往往,让人不由地想起一句唐诗,“出门俱是看花人”。世间的人来来往往,谁能常做一个看花人?
常说双腿无力的婆婆走走坐坐,我们跟着走走停停。一片一片的花在我们眼中成了慢镜头,让我们与花多出了一些共处的时光。
返回时,一树一树的海棠在我们身后模糊成浅红的雾。微风送来远处孩童的嬉闹,望着父亲和婆婆的背影,想起逝去的母亲,想起婆婆的话,我忽然明白,有些花谢了,或许是为了让另一些花开得更艳。
文/张绍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