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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唢呐
2025年01月24日 08:52:24  来源:本站原创 编辑:周铉 责任编辑:马小玲 作者:

(上接1月10日4版)

全家看电视时,我把表拿出来给妈妈: “学校有张表,需要征求家长的意见,打√打×就行。打√表示支持,打×表示反对。”

妈妈接过来一看,是对学校举办吹打唢呐班的征求意见表,她看了以后递给爸爸: “你看看,雨菲她们学校怎么会要办一个唢呐吹打培训班?”

爷爷望着我:“你们要办唢呐吹打班?”

爸爸问我:“是不是每一个学生都要学?我知道老家有这个唢呐吹打的传统。”

我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学校是永城唢呐吹打的传承培训学校,每周都有专门的课,有专门的老师教,每一个学生都要学,只是学校要成立一个小小唢呐专门培训班,所以来征询家长的意见。”

爸爸一听懂了:“都要学就学,如果进小班学习唢呐吹打,影响学习的话,我不同意。”妈妈附和爸爸的意见:“影响学习就不好,唢呐吹不吹又没多大关系。”

只有爷爷替我说话:“吹唢呐不耽误学习,一周就那么一节课。

我听过雨菲吹唢呐,有点天赋,将来一定比我吹得好。”

爸爸说:“老汉,比你吹得好有用吗?还不是有人喊去吹一下,没有人喊,耍一天,什么也没有,学习好才是主要的。”

“爸爸,现在的永城唢呐吹打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可不就是个唢呐吹打那么简单。大爷爷他们还到全国各地演出,每个月还领着国家补助呢!”我搬出大爷爷那尊神,村里的人可不敢惹大爷爷。

“你大爷爷倒是吹成了样子,可那毕竟是少之又少。雨菲,我和妈妈的意见是吹不吹唢呐我们不管,反正不能影响你考重点高中,考大学。表嘛,你自己填,我们不管。”爸爸说。

晚上,爷爷告诉我,其实永城唢呐吹打也不只是吹那么简单,还有高深莫测的技巧,它有很多的调子。广义的永城吹打分为綦江调、教仪调、宫堂调、昆词、素锣鼓五大类,綦江调覆盖范围广,特色突出,演奏速度快且具有音质脆、干净利落、旋律优美等特点;教仪调是指与宗教相关,在举行宗教活动的说唱演过程中,伴以吹打演奏,带有浓重的宗教色彩,永城的宗教祭祀活动最多的是丧葬祭祀仪式和观音会祭祀仪式,曲牌曲目比较固定;宫堂调是指用皇家宫廷乐师的乐器演奏方法,演奏御乐乐曲的民间吹打,昆词的特点是将吹、打、唱有机结合成一个艺术整体,尤其是唱, 集中体现昆词的核心地位,既高雅又通俗,细腻又粗犷,是一种保持原本昆词特点,又饱含本土风韵、自成格局的民间音乐样式;素锣鼓是纯打击乐,分两类,一是伴舞锣鼓,二是干锣鼓。伴舞锣鼓是专为龙舞、狮舞、腰鼓舞等舞蹈伴奏的打击乐,干锣鼓是吹打乐队在从事红白礼事活动时,只打锣鼓不吹唢呐的演奏,其乐曲也很丰富。总的来说,永城唢呐吹打音量大,粗犷泼辣,气势豪迈,很具有民间音乐的特色。

一个表引发了一家人的争论,也不奇怪。事后才知道其他同学家里也都差不多,有的家长说吹唢呐那是为白事吹的。这种说法不对,喜事也有吹唢呐的,只不过在农村确实是白事吹唢呐的多,时间长了,人们就以为吹唢呐没意思,都是别人家有人仙逝,才请唢呐吹打乐班的。也不怪村庄的人对吹唢呐不感兴趣,家里人都不怎么支持。只是家长都懒得跟孩子硬掐,填表也是个形式,得到的信息真实与否都不重要,还是看孩子自身的愿望。

唢呐吹打小班成立后,学校已开始住校了,同学们星期天下午返校,星期五下午回家,老师的管理随之跟上,生活老师还要常来宿舍查看。我和凤凰组合的其他三个同学也是住进了宿舍,全校是周四下午统一的一节唢呐课,吹打小班是每天下午一节唢呐课。大爷爷每周来一次现场教学,其余时间的唢呐教学主要由牛老师负责,每一节课开始都要吹最简单的1234567,让大家熟练更熟练。

为了提高吹唢呐的兴趣,牛老师自己也加强练习,教我们吹的第一首歌曲是《学习雷锋好榜样》。

牛老师把《学习雷锋好榜样》印成一张张的歌单发给我们,每个同学一份,有歌词和简谱,老师的要求是大家先学会唱,会唱还要记住,完完全全地把谱子背下来,这样的要求本来不高,这首歌曲太熟悉了,要命的是把谱子的每一个内容都与我们唢呐指法结合起来背,看似简单的谱子一与指法相结合,又要费一番精力才行。好在这个也不太难,先前的两周,牛老师说可以借唢呐回家练习,先把第一首歌曲搞熟悉,学会连贯起来吹一遍,慢慢地就习惯了,会吹第一首,那就会吹第二首。

我们四个人约定都借唢呐回家练,还是原来的方案两个人一组,相互监督练习,少爷和潘潘去水井坎小学,肖萍萍和我在山垭口,两个地方都成了我们与唢呐相会的一个固定场所。周末回家除了干农活、做家庭作业,就是练唢呐了。

有了歌单,有了唢呐,周末回家有事干了。妈妈没在家的时候,我拿着唢呐先练一会儿,对照谱子和指法吹,估摸着妈妈要回来了,我就铺开架势做作业,让妈妈知道我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做作业,她心里也舒服几分,把作业做完了,再跟妈妈提出来去山垭口吹唢呐,一般都会同意的。爷爷回家就不管这些事情,作业他要催,但不会死命地催,对于我吹唢呐向来是支持的,特别是周末开始吹歌曲时,爷爷听我吹完了一遍《学习雷锋好榜样》后,他说这首歌曲很简单,又跟我讲吹唢呐的时候注意哪几点。

妈妈同意我第二天去垭口吹唢呐,肖萍萍差不多与我同时到,我们就按照牛老师教的方法练习,又把爷爷讲的方法试着吹一吹,两种方法结合起来吹,一个上午居然吹得有模有样。那《学习雷锋好榜样》的音乐敞亮于山垭口,在天空中荡漾开来,那样的音乐声与前一次只吹1234567的音乐效果真不一样。

路过的人问:“雨菲呀, 你们吹的什么乐曲?怎么这么熟悉?”我和肖萍萍笑了笑:“这首歌曲呀,叫《学习雷锋好榜样》。”

“哦,怪不得这么熟悉,用唢呐吹出来,还好听些。”

反反复复地吹,时间长了,腮帮子都有些疼痛,中午回家吃饭都有点张不开嘴巴, 妈妈摸了摸,也帮我揉了揉,心疼地说:“非要吹唢呐吗?又不能当饭吃。”

爷爷却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说:“吹唢呐,腮帮子痛很正常,师父教我们吹的时候,开头的几天,饭都没法张开嘴巴吃,痛得喝水都困难。不过,过几天慢慢就好了。这个没办法,吹唢呐的人都要吃这份苦的,谁也逃不掉的。”爷爷也真是唠叨,一句简单的话,说了这么多次。我知道爷爷给我说的意思是要克服困难,要吹好唢呐就不要怕这怕那。

凤凰组合一吹成名

天上星,亮晶晶,

一个星百个丁,二个星掉地下。

姑娘量米兄嫂争,抹把眼泪上布机,

布机啊哎响, 一日织布两三丈。

一颗星,二颗星,颗颗星星天上生。

——重庆民谣

我的四人小组找了学校办公楼下的一个旮旯角落,不需要大块场地,够四个人宽宽敞敞地站着就行了,一同吹响了《学习雷锋好榜样》。唢呐声突兀而起,一遍还没有吹完,已经有不少同学围了过来。我们四个人对视了一下,再吹一遍,听的同学都不自觉地鼓起掌来,有些还跟着唱,熟悉的唢呐声和熟悉的歌声混杂在一起。我们忘乎所以地吹,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他们没有想到我们几个吹得这么熟练,这都是周末苦练的结果。

不知不觉,马上就该上晚自习了。牛老师也循着唢呐声找了过来,他没有想到是我和三个同学在一起吹的,还真有意思,比一个人吹的效果好许多。

牛老师问道:“你们四个人怎么在一起练?比一个人单独吹的好听,有点唢呐吹打乐班的样子。”

我停下手边的唢呐,笑着回牛老师的话:“我们想的是相互监督练习吹唢呐,共同进步,真正把唢呐当成一门正课来学。”

牛老师待同学们走了以后,把我们四个人喊到一边:“你们四个人倒给了我一个启发,一个人练不如一队人练,四个人一组或者六个人一组,就像吹打乐班一样。一个乐班都有一个名称,你们有没有想过给乐队取一个名字?”

潘贵远的嘴巴差点没管住,我用眼神制止了他。现在还不是告诉老师的时候。我们都摇摇头,暂时不想告诉牛老师。

“那你们可以好好想想,像那些唱歌跳舞的组合一样,你们四个人的唢呐吹打乐班也可以有响亮易记的名称。”牛老师的想法与我们不谋而合,真的,我为我们自己的吹打组合而骄傲,名称嘛,没有吹出什么成绩的时候,还是暂时对老师和同学们保密为好。

有了个好的开头,会有好的成长过程和结果,我相信我们的凤凰组合会做到这一点。

从这一天开始,我们的组合算是黄瓜起了蒂蒂。每一节唢呐课,牛老师都会有意识地把我们四个人安排在一个小组练习,时不时地过来指导一番,特别是我们不懂的难点,他都会细心地讲解,并且用自己的动作示范。

一周过去,一周又来,牛老师的唢呐课越来越受我们喜爱,一首一首的歌曲从我们的唢呐里吹了出来,连唢呐中比较有难度的循环音都开始教我们练习。

一晃,学校上唢呐课一学期了,区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中心、区文化管理部门、镇政府联合我们学校准备开一场唢呐吹打音乐观摩会,由各个班出几个唢呐吹打节目。这是对我们学校传承学习永城唢呐吹打的一次大检阅,也是我们自己学习唢呐的回顾,没有哪一个班不重视,没有哪一个同学不引以为傲。各个班的班主任更是把它作为工作的重中之重,想方设法地挖掘人才和节目。学校把吹打音乐观摩会的时间敲定以后,先是给各个班发出了通知,明确了要求,并向有关单位发出了邀请函,请他们派人来观摩学校的唢呐吹打音乐会。

这一次,牛老师在班上反复给我们讲,每一个同学都要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好好想自己该吹什么乐曲。学校允许大家每周借唢呐回家去练,我们班每天下午还要集中练一次,牛老师很看重这次唢呐吹打音乐观摩会,一方面他是学校的唢呐教师,自己班上的学生应该学得更好,另一方面我们班不论音乐,还是体育,在学校的各项活动中历来表现不错,这次的活动更不应落后。

牛老师专门给我布置任务,要从班上所有的学生中选出几个小组,小组的成员可以自由组合,但各个组的节目不能重复。我接受老师的任务以后,立马找到凤凰组合的其他三个同学商量,一是我们组合的曲目选什么,一定要与其他同学的不同,有难度但又不能太难,二是跟班上其他同学商量他们的选曲,可别到时候撞车了,然后再把练习的事情敲定下来,确保有足够的时间作保障,组与组之间相互督促检查。

潘贵远发言最积极:“凤凰组合曲目的事,肯定是你牛雨菲来定,你爷爷和大爷爷吹了这么多年的唢呐,选一首不太难又适合我们吹的乐曲,我们努力练就是了。至于班上其他组,也推荐几首给他们,练习后相互赛一赛不就可以了。”

肖萍萍接潘贵远的后尾:“我看潘潘的想法行,先把我们组合的曲目选好,牛老师安排的任务主要是相互督促检查,有问题再报告老师。”

陈少爷基本上都是最后开腔:“唢呐吹打的曲目要选好,选一个其他人一般不会吹、不会选的曲目,那我们的表演才有竞争力,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班上的同学自由发挥,时不时地几个组比拼下,相互促进,牛老师一定会满意的。”

听大家这么说,我心里也有数了:“那这样,吹打唢呐曲目的事,这周我就敲定,到时请牛老师译成简谱,剩下的就要靠我们自己没日没夜地练了。”

唢呐吹打音乐观摩会的事搅动了全校的老师和同学,这也是学校作为永城唢呐吹打传承学校的一次重大活动,从龙校长到班主任直至学生,没有哪一个不谈论这件事。一时间,唢呐成了我们学校最火的话题,学校的会上龙校长讲,上课老师讲,下课后同学们三三两两的闲谈都离不开它。

周末回家的第一件事是要扭住爷爷,问他唢呐吹打的曲目中什么最适合初学的学生吹。爷爷正在屋檐的长椅子上躺着晒黄昏的太阳,那个惬意劲不比喝酒时差。好久没有看见爷爷有这份清闲了,他一定是遇到喜事了。

我放下书包,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给爷爷捶背套近乎:“爷爷,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今天有什么喜事?”

爷爷斜眼看了看我:“有喜事,还是大喜事。这次刘家乐班要进城表演,你大爷爷邀请我也去,你说是不是大喜事?”

咦,很少听说大爷爷邀请爷爷参加永城吹打乐班的大型表演活动,对爷爷来说,当然是件大喜事。因为爷爷总是贪杯,唢呐吹打班的人一般都不喊他一起去,怕惹出事端。

趁着爷爷高兴,我撒娇了:“爷爷,你给我推荐一首适合学生吹又有点难度的唢呐乐曲。我们学校要举行永城唢呐吹打音乐观摩会,我们练练,准备在音乐观摩会上吹。”

爷爷伸了伸懒腰:“哪有好吹的唢呐乐曲?每一首乐曲都要认真练,几十次上百次地练,练得腮帮子肿了,张开嘴巴吃饭都困难,那才有可能把一首唢呐乐曲吹好。”

“那我不管,爷爷,你在自己吹了几十年的曲子里选一首,先教我吹,我们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还要去教我同学。你抽时间教教,今天晚上也行。”我才不管,爷爷是家里最疼我的人,我的要求爷爷肯定会答应的。

“那好,那好,我想一想,一会儿就教你吹,在你妈回来前就先试一试,你不要唠叨我。”爷爷不喝酒的时候清醒得不能再清醒,我相信爷爷的话。

我暂时不打扰爷爷,让他想一会儿。我先去把妈妈之前电话里交代的松树塝那几篓蔬菜弄回来,那是妈妈的心血,得赶紧弄回家。一次性搬不回来,搞蚂蚁搬家也是行的,一篓一篓地搬,争取天黑以前全弄完。

刚费力把蔬菜弄回厨房,妈妈汗渍渍地回了家,又得下厨房弄饭。爷爷招手让我去,他说选了一首吹打乐曲《太阳出来喜洋洋》,乐曲吹起来不算复杂,适合几个人吹。

爷爷从阁楼取下唢呐,举起来就吹了一遍《太阳出来喜洋洋》,曲调听起来喜气洋洋的,好听。平时妈妈是反对爷爷在家里吹唢呐的,今天她居然也没有吵一句,还在厨房里跟着哼起来,看来曲目选对了,就是它。我扭住爷爷再吹一遍,眼前浮现出早上的太阳冉冉升起,阳光洒满村庄的画面,一个一个的人走上田野劳作劳动,不是苦涩的劳动,而是欢快的劳作。

妈妈都不反对的唢呐乐曲,我是选对了,爷爷吹对了。

“爷爷,那我该怎么记这谱子呢?”记不得谱子,那怎么去教同学们呢?爷爷说给我画一些记号,就是他学吹唢呐时记的,拿给老师翻译成简谱,不就行了。我一想有道理,牛老师不就是现成的老师吗?

我跟爷爷达成了协议,这周教会我,我只有死记硬背地吹。周六一家人先下田干农活。早上的阳光照遍村庄,田野上一片片的绿色,也有一片片的金黄,这时候的村庄金黄色和绿色铺在土地上,和谐而又满是希望。我们一家人来到承包地,把该种的种下去,把该收的收上来,妈妈打大头,爷爷打小头,我当配角,劳动的画面真的和《太阳出来喜洋洋》的乐曲相配。(未完待续)

文/刘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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