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镇，有没有老气横秋的暮态？有没有暮气沉沉的疲态？那样的古镇就少了许多朝气和生长之态势，那就只有了古和老，却少了吸引人眼球的古老的那种厚重和滋养慢生活的温暖。

我所说的古镇东溪，也有千年之历史，虽说这千年只是一个概念性的历史，不能说是精确的时间，但这个东溪却有着真正超过千年的历史长度的古镇，有了一千三百多年的建镇历史。

踏上东溪古镇的土地，却没有那种暮气沉沉的疲态，没有那种老气横秋的暮态，那是有一种什么样的气场在支撑着呢？这种气场也许就是千年古镇的魂魄，这历史与魂魄有什么根本上的联系呢？我在这片土地上寻找了好久，不是一天，不是一月，也不是一年，究竟是多长时间？自己也说不清楚。

走在那古老而荒凉的船码头，很难找到当年依稀的繁华和忙碌，可隐藏在草丛之中的青石头铺成的小路上，那不是青石板。青石板，一块块是相对平坦的。这条小路上的是凹凸不平而有些圆滑的青石头，它们是拱上蹿下的。但不论是青石头还是青石板，它们的起点都是那时而缓时而急地流淌的綦江河水。河水沉稳地向前流走，好像从不回头张望，也从不留念岸边的码头、岸边的青石头垒成的路。这是真的吗？至少我不相信，因为这条綦江河养育了东溪古镇，它怎么可能默默地流过古镇的每一寸土地呢？这条綦江河就是千年古镇的魂魄，保佑着千年古镇既有历史的温度，又有现代的温度，两种温度融合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实的古镇。

为什么綦江河绕着千年古镇而不离不弃呢？

綦江河发源于万隆山老鹰嘴的一股小小的溪水。历经多少个湾多少个拐？经历了多少个山沟沟山岗岗？来到了东溪场边。这就与东溪结下了不解之缘，千多年的不解之缘，河流不曾改弯抹角，东溪也不曾挪窝腾地，镇与河相守一辈子，长长的一辈子。

綦江河是一条英雄的河流。不要小看了这条綦江河，流到东溪场的河道不宽，却是抗日战争时期陪都重庆的一条生命和物资运输的大道。沿着东溪场边上的河道往上溯行，也就十多里的路程，有一座不大的铁矿厂。民国时期的铁矿厂生产铁矿和矿石砂，这些铁矿和矿石砂要动用綦江河上的货船运到东溪场上的码头，那綦江河上偶尔也有百船竞发的热闹场面，一船一船的铁矿和矿石砂到码头还要转运，用大一点的船走在宽一些的河道上，再去到重庆的兵工厂需要的车间里。綦江河发挥着作为抗日战争时期物资通道的作用，用这些铁矿和矿石砂制造的武器去抗击侵略者，又成了一条生命通道。那些东溪场边的每一个码头都有着历史的印记，尽管这些印记作为物质意义上已经消失，但作为精神层面上的印记永远都不会消失的。这儿，难以看见一只船，更不会看见一块铁矿石和一粒矿石砂，但也并不意味着綦江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弯，王爷庙边上的码头尚有一些残留的遗迹。承平滩边上呢？那河岸边肯定是有码头的。岸边上的一条小路，小路石头上的青苔，沙石残留在岸边的一些痕迹，这在枯水季节是可以看到的。

来到千年古镇东溪，无论是古镇的哪一片土地，你都会看见綦江河，躲都是躲不掉的。一条东丁河，一条福林河，两条河走的路，也没有大的差别。东丁河是从丁山湖一路走下来的，走的路要陡峭得多。万佛峡谷像是垂直飞下，东溪农场的河水缓缓流淌，不再像赶集似的慌不择路。一路走一路看风景。那曾经的黄桷桥是如何搭建到河水上的，成为一座桥？人们从桥上过河东往河西。那座黄桷桥是两棵黄桷树的树根长得弯弯曲曲而搭连在一起，根上的硬度和宽度足够人们过往的。这座桥就是东丁河上的一道风景，可惜的是不但黄桷桥没有了，连黄桷树都没有，一段东丁河就这么平淡无奇，一直到了大小金银洞。本来想奋不顾身地往下跳，来一曲瀑布狂想曲。没有办法的是有人逼着它改道，不能走自然而自由的路，沿着石头布好的局，又走了一截去推动水力发电机，虽说产生了另一种光，却又失去了另一种光芒。那条福林河的路也是从山中出发，可要平缓一些，一路爬上乱窝窝的小石头，从小石头上滚下来，就这样一路爬一路滚，快要与东丁河相连接的那一小小的段落，是它风景最美丽的地方。河水流过的不再是一窝窝的乱石，而是一块块的巨石，石头成型是千年古镇峡谷走廊里弹出的古音。“咚咚咚，咚咚咚……”一路弹着去綦江河，没曾想到的是，快要走到目的地的时候，与它的兄弟东丁河相遇在太平桥前，一起奔向綦江河。这只有短短的一段路，走路的步数都数得过来，可属于这段路的风景可不平常。到了綦江河的入口处，再也没有东丁河，再也没有福林河。

再见了，东丁河。

再见了，福林河。

能够再见的，是一条叫綦江的河流，东溪古镇边上的綦江河。

綦江河没有绕着东溪古镇而流，更没有穿越古镇的任何一条大街和小巷，只是悄悄地绕着而离开，但这条河流给了千年古镇不同的魂魄，历史上是魂，现在是魄。一条河滋润的力量是无限的，綦江河也是如此，它不想用气势浩大的声音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即使是洪水泛滥时，也不想惊扰谁，竭尽全力地包容在自己怀中，这样的流过一曰又一日，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保护着千年古镇的子民和他们的一草一木。

綦江河流过东溪，却不会停留在东溪。它要去的是长江，是大海。

东溪则静静地蹲在綦江河边，她要留下来，等你，等他，等我。

文/刘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