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雪像一床厚厚的棉絮，覆盖着整个大地，千里一色，让人童心萌动，想在上面打个滚儿，或者以双脚拨动雪弦，奏出一段咯吱咯吱的音乐，将音符定格在雪地上。南方的天空散散地铺着一层薄薄的铅色云朵，天和地都是阴沉沉的，数峰耸立，不见商略雨雪，霜风吹过，只觉干冷。

这天晨起，站立窗口远眺，天气如故，既无雨雪，也无阳光朗照，万物都是灰蒙蒙的色调，像一副漫漶不清的水墨画。但空气更加冷冽，吸入鼻孔，进入身体，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凛冽，仿佛寒冬掀开一角，直入心间。

打开微信群，看到有人发出一个视频，离城二十里外的山上竟然铺了一层薄薄的雪。这是今年的初雪呢，难怪气温似乎比往日更低，寒冷的感觉更明显。小城城区海拔只有二百多米，一般很难见到下雪，每年想要看雪，只能到山上去。恰好是周末，与雪久违的我去看雪的念头就像缺氧的鱼儿不断浮出水面吐出一个个泡泡。当然，即便这样，为琐事所绊，真正动身已是午后四时过。

一路驱车出城，向山而行。城中的一幢幢高楼后退，山扑面而来，林木葱茏，高高低低，颜色黄褐青绿，深深浅浅，一片斑斓。然而，车子一路行驶，望穿秋水，公路两边的树梢上，屋脊上，就是不见雪。爱人问，可能雪已经化了，还上山吗？当然要上，哪有半途而废的！

驰入山深处，有两条路，一条是公路，平行向着山腹部蜿蜒前行，然后出山；一条是步道，石阶直立，直达山顶，顶上有寺。停车，摇下车窗，依然不见雪。下车问从对面公路走来的行人，是否见到雪，行人摇头。沿着石阶登山吧，这才不到一天的功夫，雪不可能毫无踪迹可寻。

踏上石阶行至百米远，终于看到步道两侧的树梢和一些横着的枝干上残留着一点儿稀稀疏疏的雪，好像调皮的美人歪歪斜斜、松松垮垮地笼着一张浅白的纱巾，撩起一侧，露出她的黑眼珠和乌发。

已是黄昏，上山的人不多，下山的倒是一拨接一拨。我虽然感叹雪意甚微，但也有终于见到雪的惊喜。拾级登山之余，便不时停下来拍停留在横生枝垭和亭脊小青瓦上的雪，这两处的雪意显得浓一些，它们不像树梢上的雪花，稍有风过，便扑簌簌下落。

下山的一个妹子好心提醒我，让我赶紧上山，说最高处的寺门快关了，山上的雪更好看。我方才不再流连沿途的雪景，一口气直往山顶奔去。到达山顶，已晚了一步，寺门紧闭，门环静默，轻扣有声，无人回应。门前几个红男绿女许是觉得深闭的寺门很有意境，一个接一个摆着造型与寺合影。让人想到“晚西寒雨湿黄昏，爱睡山僧已闭门”，“山僧莫把山门闭，女伴还来拜佛前”的诗句。

站在寺门前的石阶上向下环顾，暮色中，三面的山披着白纱衣，青白的烟雾袅袅，像一个腾云驾雾的仙女款款地行经身畔，游人身处云雾缭绕之中，纱衣拂过游人的脸颊，擦过游人的衣襟，摩挲着游人的一双玉手……刹那间，游人竟也有羽化成仙的感觉。

暮色催人归。我下山时尚有游人流连山巅，迟迟不肯离去。边走边看道旁枝垭上那些星星点点的雪花，觉得冬日竟然有了春意。似乎真如韩愈所言，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文/张绍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