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微笑
2019年05月22日 08:51:14 来源:本站原创 编辑:周铉 责任编辑:刘克洪 作者:
母亲是一个村妇,见识浅薄,常年耕种劳作,皮肤没有红润的颜色,衣服没有时尚的款式,母亲最光鲜的,是脸上那抹春风一般的笑,它时时在我心里拂荡。
小时候,我的学习成绩在班上很出众,每次考试我都很得意。然而有一次却只考了69分,我怀疑是不是老师批错了,对于从来不下90分的我,真够讽刺。老师要求家长在试卷上签名。那时候,村里的小学家长会开得少,在试卷上签名就成了老师和家长交流的一种方式。我像是蒙受屈辱和劫难,不敢向母亲汇报,于是摹仿母亲的笔迹,在试卷顶端写上她的名字。当我把试卷忐忑不安地交给老师的时候,还是露出了马脚。放学过后,老师负责地对我进行了家访。我躲到小楼上去,不敢听老师和母亲的谈话,直到老师离开后,母亲并没有对我说什么。晚上母亲给我煮了两个荷包蛋,舀了好几勺白糖,说学习费脑子,让我补补。我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哇哇”地哭了,上气不接下气。母亲也不骂,也不劝,等我哭够了,她打来热水,让我擦了脸,趁热把鸡蛋吃了。然后替我收拾好书包,催我早睡。自始至终,母亲什么也没有说。我心里愧得慌,宁愿她恶狠狠地大骂我一顿。当我泪眼婆娑地把眼睛睃向母亲的时候,看到她脸上挂着包容的笑,好像这次考试根本就不算,我的摹仿签名也没有罪过,或者老师从来没有家访过,我对于老师和母亲的欺骗都是臆想,母亲的笑让我恍惚、愧疚,继而释怀。
以后,我的考试无论多少分,总是第一个拿给母亲过目,哪怕她越来越看不懂题目,越来越说不清楚对错缘由,她的笑容,从不因为试卷上的分数而打折。
参加工作的第一年特别忙,周末也在学校备课写教案,很少回家。记得一个周六的早上,正伏案急书的我,听到有人敲宿舍门,打开,只见母亲手上提了几十枚鸡蛋,背上青红艳紫各色蔬菜,新鲜得像还在生长。母亲没有来过学校,而汽车站距离学校不近,我可以想象母亲一路乘车巅簸,负重从车上下来,一路询问女儿的学校,到了学校又一路询问女儿的宿舍,才风尘仆仆站到我面前的艰辛。“这些都是早上才从地里摘的,鸡蛋也是在隔壁王婶家买的,新鲜得很。”父母一向爱清洁,家里不喂鸡鸭,他们嫌鸡飞狗跳不卫生。母亲搁下背篓,把蔬菜取出,末了,又取出一小块熏腊肉,“你工作忙,洗干净的,做起来省事儿”。汗水珠子从母亲脸上淌下,“看你都瘦了,不管多忙,要吃胖点才好。身体好了工作才能好。”收拾完了,她坐下来看我写教案,看得认真专注,就像小时候看我写作业一样,尽管她什么也看不懂,脸上的笑,带着心疼与鼓励。
我记得那是一个槐花刚刚盛开的季节,槐香在母亲的笑容里春风沉醉。
后来结婚了,生孩子了,母亲又带着小衣小被来看我,她抱过孩子,用我们都听不懂的话与孩子交流,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如我初生时候的笑,喜悦、怜爱,满含责任与担当。我和母亲走着同一条属于女人的路啊。
再后来,当我独自生活的时候,当我委屈消糜的时候,我都要回老家去看母亲,我不会向母亲诉说苦与乐,不会向她讨教生活的招数,母亲也从不问我关于生活或是工作的事情。我看母亲织毛衣,看她在地里给新下种的菜苗锄草,看她把晒好的豆角摘下来盛在大瓦缸里,看她把煎香的鳝鱼末拌在小猫的饭食里,她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笑,如微熏的风,将我心里的阴霾一一驱除。
母亲老了,笑容里多了几许深深的褶子,布满星星与点点,却干净清透,温和慈祥,给予我生活的信心与力量,直到她的暮年,我的暮年。
文/刘腊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