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塘半亩
2019年05月17日 09:15:31 来源:本站原创 编辑:周铉 责任编辑:孙振营 作者:
漫步村巷,遍见一两处方塘明明亮亮地醒着,它们像大地澄澈的眸子,向着苍宇闪闪烁烁,画幅一般,衬映出几分明丽,几分遐思。
幸遇方塘,漫步者的脚步必会停下来。醒着的方塘不孤寂,有三两株柳陪着,安静宁谧。夏日的风隐遁在麦田深处,守望着方塘与柳的故事。
柳树粗壮,柳叶婆娑,阳光的箭簇大把大把地斜插过来,在繁密的柳枝间瞬息就化成了一树碎银,斑斑驳驳地散落下来,跌落在方塘之中,若是在午后的安静时光里,你就一定能够听得到碎银落池的声响,叮叮咚咚,轻轻盈盈,却又响响亮亮地入你的耳,润你的心。夏日的雨说来就来,方塘的水亦是常注常新,清清澈澈。若是风起,柳枝摇曳,杨花四散,塘面水波潋滟,柳影袅袅娜娜里拂过来,却又被水波漾过去,就这样,你来我去,硬生生生出几分令人迷恋的境界。
夏日晴好,蝉声就绕着方塘,在高树上跳跃穿行。此一声,彼一声,高一声,低一声,若交相辉映的音符,跃动着,聒噪着。围了方塘浣衣濯足的妇女孩子们却并不为此而迷乱心情,蝉在高处,浣衣人在低处,蝉声四散飘逸,浣衣者起落挪移,一切都是那样从容自在,相得益彰。尤其是那玩水的孩童,有了那一方水塘,整个午后的时光都是湿湿润润的。
在我童年的记忆深处,门前就有一方这样的水塘。
那时候,母亲还年轻,夏日的午后,若是田地里没有太多的事做,母亲就会坐在门前槐树下的石碾边,而我,总是偎依在母亲的怀里,望着水塘出神。水塘不只是水的天地,更是水草和蜻蜓蝴蝶的道场。水草伸长了脖颈露出水面,在水波里悠悠闲闲地摇曳着,蜻蜓蝴蝶们炫舞着多彩的翅羽,敏捷地穿梭其间。很多时候,我总会折了树梢,趴在塘边伸长了臂膊打捞水面上的蝴蝶,往往是捞不到影子,却搅碎了一池宁谧,那彩影就晃晃荡荡地随水波荡漾而去,而我,愈是捞不到,愈是搅动,母亲就会俯身前来,牵住我的臂膊,坐在水塘边。母亲的身影就自然而然倒影其中,娟秀的面容,齐肩的秀发,悠悠地漾荡着,若梦一般。玩倦了的时候,就和母亲复又坐在石碾上,听母亲讲故事。
故事是讲给我的,也是讲给水塘的。
水塘听懂了母亲的故事,也听懂了我童年的梦想。母亲说,水塘只有守候故园的人才能终年相伴,长大后,你要努力走出故园,走出水塘的守望,去到更广阔的天地里闯荡。
我记住了母亲的话,也默然明白了水塘在我生命中的分量。后来,上学了,我就真的离开了水塘,去往了外面,再后来,工作了,也就真真实实地离开了水塘。
离开水塘久了,水塘里的水波就在梦中荡漾,母亲的笑颜也荡漾其中。十年前,母亲还没有跟随我从故园搬出来,有一日回乡,临别时母亲站在水塘边,指着日渐干涸的水塘说,水塘老了,她也老了,那一刻,我看到母亲额际的皱纹确如塘底干裂的褶皱,心中的酸楚随着童年的记忆一同荡漾在胸中。
后来,一家人就在小城安定下来,闲暇的日子里,我还是会驾车带了母亲回乡,我知道日渐老去的水塘,即便到了风烛残年的那一刻,它还会记忆着我的童真,我的梦。
水塘是童年的符号,烙刻在我生命的永恒里,念水塘,就是念着时光远去的背影,和一些淡然宁谧的浅爱。
文/任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