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醉
2017年12月03日 10:09:39 来源:本站原创 编辑:王瑜 责任编辑:马小玲
作者 liulamei 听一个调皮男孩子讲的,那样丰富的想像和创造搁在今天,是可以破个什么纪录的,而那样的玩兴隔着时空也能把你缔结在同一个联盟,勾起内心蠢蠢的激情,你对他们彼时的调皮便讨厌不起来,甚至有些小崇拜了。 乡野有些美食,登不了大雅之堂,却别有一番滋味与趣味,像酸甜的覆盆子,紫黑的桑葚,香甜的野地瓜……都成了一个时代的记忆,更妙的是,那滋味你在今天没法让它复活,只能带着小遗憾去怀念。 每年六月初,山野里花香始尽,瓜香又起,村里的孩儿们野性与血性一起滋长,群散在田间地头,像觅食的雀儿,充满掠食者欢欣的期待,丰饶的土地供养着他们的好胃口。 农家的南瓜种得很贱,漫坡漫地,餐风宿露,长势疯好,一路奔着丰收去。几个顽童趁着大人们午觉浓睡,嗅着瓜香,拨开浓密的瓜叶,找到两个碗口粗细的瓜崽,用割猪草的廉刀,在瓜身上开一个拇指大小的等边三角形,小心剜下三角形,将事先备好的酒曲塞进瓜肚子里。酒曲不能太多,视南瓜大小而定,像这样碗口大小的南瓜,只取四分之一块便足够发酵,然后扣回等边三角形。南瓜身体里浸出的油脂很快会让伤口愈合。再把“受孕的”南瓜藏回瓜藤叶蔓中,暗里作下记号,只等它们在充足的阳光与空气中自然发酵。南瓜并没有因为受孕而停止生长,瓜身子在膨胀,瓜肚子却是另一番涅盘。等到三五天过后,估摸着南瓜已经发酵得差不多了,主事者便邀约着去寻那瓜崽。寻着记号拨开瓜叶,隐隐嗅到酒香。南瓜已经是待产的样子。用手轻拍瓜肚子,嘭嘭嘭,像透熟的西瓜。小心取下等边三角形,刹时,酒香与瓜香四溢。小家伙们的吃法也叫绝,摘一截中空的瓜茎,去掉叶子,手心里三两下捋去根茎上的细小茸毛,成一支天然吸管,置入瓜肚子中,吮之,那滋味,与奶奶的酒酿斟称姊妹佳酿。他们能用自己不高明的智慧用尽自然那点好处,顽劣地卖弄着小聪明,最大地享乐着无忧的童年。作为一个多年后的听说者,心里真是对他们起三分佩意。 吸完瓜瓤发酵的浓汁儿,抹抹嘴唇,卧于天地之间,熏然微醉,少年意气,酒酣胸胆,都在夕阳晚照中微微发酵。小孩子不能完全领略其中的情意,他们不知道自己营造了多么随性的意境,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抒发着天与地与人与自然的那份协调融濡,我替他们把那份任性恣意延续到了二十多年后的今天。 口腹既饱,作鸟兽儿散去,不忘扣回等边三角形。等到瓜农估摸着日子把南瓜摘回家,打开视之,瓜肚子空空如也,这个时候,张家婶子李家大爷总要尖着嗓子骂两句。小孩子做了贼也不懂得心虚,心里偷乐着由他骂去,反正便宜我占了,口福我饱了,留给你的是坏瓜与闷气,借一只耳朵与你听着,再从另一只出去,伤不了毛皮。骂到累了无人应,便也息了。那瓜,自然成了猪食。 还听说,有一回出了岔子,一个伙伴在瓜肚子中多放了酒曲,三五个半大孩子饮后竟醉倒在瓜丛中。待到一觉醒来,已是月明星稀,家长的呼唤长长短短,急切愤恨。回到家,口风不严者事情败露,株连众人,自是一番好揍。即使挨了揍,也拿着一副痞子英雄的架式,等到下回去张扬。 好多童年的趣事,在渐长的年岁中越酿越醇,就像那大自然中发酵的南瓜,天地间怡然的性情,一朝一夕,一点一滴,滋味累积在那里,偶尔拿出来咂一咂,还能穿回童年的光影里,醉倒在记忆的瓜丛中。 那些个让人可爱又可恨的乡野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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