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来信
2019年01月18日 15:35:55 来源:本站原创 编辑:周铉 责任编辑:马小玲 作者:
在重庆市渝北区金岛花园小区,常常能看到这样一位老人,他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急匆匆”地走着,身体硬朗,精神矍铄。左邻右舍对老人都很敬重,也很喜欢与他说上几句。有的人问他:“薛大爷,您今年高寿?”老人总是很认真地一边比划一边回答:“满过九十九,今年就一百了!”当旁人露出震惊的表情,他又总是笑着打趣儿道:“还小还小,刚满50公岁嘞。”
薛大爷名叫薛大钧,生于1919年,大专毕业,是当年少有的“高材生”,退休前一直是重庆客车总厂的总工程师。近3.65万个光阴绾结着老人的记忆,如同一本厚厚的老书,翻开每一页都能响起时光的乐章。
缘起
2018年12月14日的早晨,重庆阴着天,微微的北风吹飞了杨花,飘散在湿漉漉的街面上。正值周一,路上来往的车辆比平时更多一些。老薛站在小区大门外的斑马线一端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一个时间空隙。他有些急切地左右观察着穿过马路,经过路边的书报亭。书报亭的老板娘熟络地招呼他:“今天的报纸到了,还来了新书,你看下嘛。”
老薛的耳朵已不大好了,没听清老板娘说什么,但数年的交道也让他大致猜到了内容。他在书报间翻了翻,迟疑了一下,有些恋恋地缩回手,冲老板娘摆了摆,说:“我今天去朋友那里,明天来看。”言罢,转身朝友人家的方向走去。
数十年的朋友,可谓知己,必定有着相同的喜好。老友相聚,话虽不多,但句句投机,时间也过得很快。临要走,老友拽住他,乐呵呵地送上了一份礼物。“听说你有个弟弟在綦江,我这里有几份《綦江日报》,你拿回去慢慢看好了。”
《綦江日报》?想想,自己还没看过綦江的报纸呢!老薛接过来便赶紧翻看了一下,顿时眸子亮了亮,脸上浮出孩童般的笑容,“好好好,我回去看一看。”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将报纸叠起来,揣进怀里……
回到家,老伴儿正在做饭。听到他的动静,便好奇地走出厨房,“今天回来得早呀?”
不知是不是没听到,老薛没有回答,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边走一边将怀里的《綦江日报》掏了出来。
瞥见老薛手里的报纸,老伴儿明白了,摇头笑笑,转身回了厨房里。
续缘
四个书柜,一张书桌,一张小床,这就是老薛的房间。书柜上、书柜里、书柜下,书桌上、书桌里、书桌下,床下,门背后……屋内的边边角角,所有缝隙都被老薛的书报刊物占据着,浓重的油墨味道沉入了木头里,染进了墙体中。
铺满了报纸的书桌上,台灯洒下洁白的光,将老薛手里的剪刀照得闪亮亮的。他戴着老花镜,凑得很近,小心谨慎地剪下每一刀,好像正在裁剪的不是一张报纸,而是一件珍宝。
纸张嚓嚓作响,没多会儿,一张张裁剪好的报纸文章便叠成薄薄的一沓。他放下手里的剪刀,转身走到书柜前,从里头找出了一本自制的大笔记本,白色封皮,一尘不染。
他将那些刚剪下的报纸文章一张张贴到笔记本上,用力地吹着纸页,待到胶水干透才合上本子。
这时,老伴儿进了屋里,走到他身边,“吃饭咯。”
老薛点点头,却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钢笔,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是什么报纸嘛?你上午回来就看起,现在又搞了这么半天,就这么欢喜啊?”老伴儿探头看了看桌面上残留的纸张。
“欢喜,欢喜!”老薛兴奋道,用钢笔在雪白的封皮上苍劲有力地落下——綦江日报(一)。
吃过饭,老薛着急地给老友去了电话。
“你那里还有《綦江日报》吗?”老薛问。
老友遗憾道:“没有了,我也是偶然得的几份。”
挂了电话,老薛一直在电话机边的小凳上坐着,直到老伴儿叫他,才回过神来。
辗转一夜,第二天,老薛起了个大早,穿好了衣服便坐到书桌前,找出信纸,有感而发地写下了对《綦江日报》的喜爱,以及自己希望申请一份《綦江日报》的心愿。
信里写道:“我看了《綦江日报》深为惊奇,发现此报不同于一般日报,可说是图文并茂,每期都有“图说綦江”的大篇幅照片刊出,所刊文章也不同于一般空洞无实的作品,还都有照片陪同刊出……我是个“读报迷”,生平喜爱订阅各种报刊阅读……感到《綦江日报》确实不同寻常……闻可申请赐阅,特申请《綦江日报》一份……”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老薛将信拿到了离家最近的邮局,照着《綦江日报》上所提供的报社地址,投了出去……
缘定
2019年1月14日,距离老薛投信已过去整整一个月,这天晚上,他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您好,请问是薛大钧老人吗,我们是綦江日报社……”
突然之间,心心念念着这个电话的老薛竟一下子懵了。旁边的老伴儿以为是老薛听不清,便拿过电话问了个清楚。
“他们说,明天给你送报纸来。”老伴儿放下电话对老薛说。
老薛又是一愣,“他们送过来呀!”
大约是多年不见老薛这“可爱”的模样,老伴儿乐了,“是,给你送过来。”
“送过来……”老薛慢慢咧开笑容,“好,好!”
翌日,重庆又迎来一轮大降温,老薛也又一次起了个大早。他时不时走到窗口朝楼下看看,时不时开门到门口瞧瞧,见他这样儿,老伴儿觉得稀奇,倒也不拦着,只是贴心地热了个暖手宝,不让他凉了手。
早上九点半,门铃终于响起。在铃声落下第二声的时候,老薛急急开了门。
“薛爷爷,我们给您送报纸来了,这是近一个半月的《綦江日报》。”
老薛笑容满面地一个劲儿点头,热情地将记者请进屋,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伴儿替他解围道:“他呀,写东西还行,说可不怎么会说。”
“爷爷的信我们都看过了,这么好的文采,年轻的时候肯定没少写文章吧?”
近一个世纪记忆太厚重,老伴儿有些想不起年轻往事了,可老薛还记得。他闭上眼,慢慢地从回忆里翻找出那段韶华青春,“16岁!那时候我还上初中,那是我第一次给报纸投文章。今天谢谢你们,我真的没想到你们会来。”
“不,是我们要谢谢您,看到您的来信,看到您对我们报纸的喜爱,我们都很感动,以后每半个月我们会给您邮寄报纸过来,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写信或者打电话告诉我们。”
老薛说:“我耳朵不好,打电话听不清,喜欢写信,你们年轻人不大习惯吧?”
“没有啊,我们就喜欢您写信呢,您不知道吧,您的信里有一大片春天的森林……”
见习记者 赵竹萱